双手捂脸痛叫着跌倒于地。观战诸人定睛一看,杜堤身上手上,包括脸颊上,竟是插着百余片锋锐而又闪着冷厉寒光的鱼鳞

方才台下的人只看到寒千岭袖口处灰光一闪,似乎拖长了几道影子。可他们说什么也未料到,眨眼间被发出的鱼鳞竟有数百片之多。

那百片鱼鳞瞬间就突破了杜堤法器的防御,深深钉入了他的皮肉之间,鳞片上也不知带着什么古怪东西,让杜堤的肌肉一跳一跳的发麻,全身上下的血似乎都在瞬间涌进了脑子里,眼前反复闪烁着白光和黑光。

而在杜堤的视野里,寒千岭的身影和不断变换的光线一样闪烁而波动,他渐渐走近,直至行到自己的眼前。下一刻,他的胸膛被寒千岭抬脚踩住,一时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“既然有弟仇兄讨,那便也有兄债弟偿。”

杜堤只听见几个模模糊糊的音节,在耳膜一阵阵血液的奔涌声中被冲淡得含糊而不分明。

他自然看不到,寒千岭此时面孔正对台下,两道凛冽的目光不避不让地扎在杜川身上:“谁想要洛九江的命,我就要他自己纳命。”

下一刻,杜堤被一脚踢翻跌下台去,在一口鲜血喷出喉咙口的剧痛里,他只记住那个格外漠然又冷淡的声调:“让杜川洗净了脖子等着。”

寒千岭甫一下台,就被洛九江摁住手腕拉到一处清净地方。外面杜家的人忙着给他们家族的少公子敷药止血更衣打扇,声音吵得乱糟糟一片。

洛九江不管那些呼天喊地的杂音,只看着寒千岭的眼睛:“你那鱼鳞给我看看。”

寒千岭挑起一边眉毛来:“这也瞒不过你”

他探手从袖袋中取出一枚银灰色的鱼鳞拈在指尖,动没有半分犹疑,将其递到洛九江眼前,不许他伸手来拿,只示意他就着自己的手看:“别碰,有毒的。”

洛九江只觉不出所料,摇头叹了口气:“大赛章程有写武器不许粹毒罢了,是什么毒,咱们去料理了头尾。”

“鳞片自带的,沾血就渗,不过毒发不快,大比结束了才轮到它显出本事,他们查不出来的。”

寒千岭收起那片银灰鱼鳞,缓缓负手,“我昨夜离开就是寻找这种鱼的踪迹。它身上自带的毒素能断人经脉杜堤罪不当死,我只取他半条命,半分也不多拿他的。”

洛九江奇道:“什么鱼有这种毒我竟没学到过。”

“天下之大,哪能什么珍奇都教人探尽了。”

寒千岭不以为意般摇了摇头,“这鱼不好抓,怕也少有人知道,更没有什么名字。”

“唔”洛九江拖长了尾调,眉心也聚起一点。寒千岭看得眼神一动,几乎要忍不住伸手去推平他眉间,却冷不防被对方一把擒住手腕。

洛九江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寒千岭的脉象探了一遍,确认他真的没有内伤才放开手,玩笑道:“再难抓不也被你刮了鳞下来,我瞧你是变着法的夸自己。”

“难是对你们而言的。”

寒千岭低声说。从小到大都是这样,他从不在洛九江面前对自己的异常做一点遮掩,“对我来说,捉住这种鱼、捡到那只海螺,都轻松的像是哼了一支歌。”

洛九江喷笑出声:“哼歌这可厉害了,咱们认识快十年了吧,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会唱歌。再唱一支给我听听如何”

“现在不了。”

寒千岭目光一动,似乎有笑意在眼中一闪而过,“你要真是想听,就保管好我送给你的海螺那里有我留下的一首歌。”

当天晚上洛九江按捺不住好奇之心,把那只铭音螺扣在耳边几次,最终还是没听出什么所以然来,只好闷头睡去。

夜时梦里他只闻女鬼凄凄冤魂咽,乌龟拿指甲挠墙面;旦角甩着水袖哭得残妆和着血花了满脸,声声只道自己死得惨期间更有某道粗噶的魔音萦耳,哈哈大笑着给他唱了首荒腔走板五音不全的柔婉小调,唱得他几乎以头抢地了。

等洛九江再起床的时候,便毅然发誓再不对寒千岭的歌声打主意。

杜川一路疾行回了杜家。

有下人正守在门口,一见到杜川的面就一迭声地小跑过来,恭恭敬敬道:“大公子,白大夫正在族长房里瞧二公子的伤,派小的来请您”

这下人话未说完,就被心中不耐的杜川一把拨开,杜川向着相反的方向疾走了两步,又转过身来揪起了下人的领子:“都谁在主卧东厢的那位李公子也在吗”

杜川待仆人从来也不客气,小时候就会拿着剑把不顺他意的人绑在树上活活砍死,那小厮被杜川这一揪吓懵了,脑子里浑成一团,牙齿战战地胡乱点头,自己也不晓得自己在做些什么。

三息之后,杜川急急奔入主卧,满面都是焦急之色。他喘着粗气靠到床边一看,杜堤正双眼紧闭,不知是昏是睡。他面上毫无血色,浑身上下都被严严实实地包扎起来,几乎成了个长条的白粽子。

杜川似是一颗心终于落下般软软扶着床柱贴下,随即恨恨在床边一锤

上好的铁骨木,竟在他拳下吱呀一声,就连床架都被他一击砸得微扭,几乎看的人心惊肉跳。

那位李公子果然正在主卧,见此一幕忙伸手来扶杜川:“大夫来检视过了,令弟并无大碍,师弟切莫哀悔太甚,反倒要师父他老人家劳心了。”

“不敢让师父师兄挂牵。”

杜川的声音几乎是哽咽的,顺着李公子的力道站起身来,恭顺道:“师兄,小弟正在沉睡,不知可否借个地方说话”

怕打扰了病人也是人之常情,李公子自然无有不允,便随着杜川的邀请走出房门。而在他们身后,一直默立在床头的杜族长幽幽地叹了口气。

杜川带着李公子回到自己房中上座,先是殷勤叫人砌来上好的灵茶,摆好灵果点心,又命人全部退下,自己亲手掩上了房门。

这架势便是要与自己深谈了。李公子含笑想着,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水,这茶幽香清远,入口香浓,看来这位师弟也是下足了本钱。

原来这位李公子大名李任行,论起真实身份来正是杜川的师兄。他随着杜川一同下到这七岛小世界来,却只宣称自己是杜家请来的客人,并不吐露自己身为锦葵宗弟子的身份。

而比起旁人只知道杜家来了个李公子做客之外,杜川清楚的还要更深一点:这位李师兄和他们的师父还有着不浅的血缘关系,是那位金丹真人的血亲侄儿,在师父那里所得的青眼岂胜他们这些弟子十倍百倍。

杜川明白自己师父必然是有什么任务只交给了李师兄而没交给自己,心中固然有对师父并无识人之明的不平之意,但他好不容易挨着一个大拍师兄马屁的机会,当然也不会轻易放过。他一路上对这个师兄可谓毕恭毕敬,只差没当尊佛供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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